虞司砚坐在商务舱中,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一张照片,怔怔出神。
窗口呈放的景色已经从Y城山景的缥缈云雾更改成了曼哈顿道道矗立高楼。
窗外的河水静静淌漾,曼岛西部寸土寸金的河景公寓中,幕幕情景或许也正在上演。
或许也有人和他一样,正望着某张照片出神。
或许有人情人相伴,志得意满。
亦或是谁死里逃生,又陷入了另一座囚笼。
……
飞机缓缓降落,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的降落坪已经清晰可见。
十五天前,国内Y城。
在那辆阿斯顿马丁驶出城区的同时,城郊的拍摄地中,爆炸的余火犹在燃烧。
虞司砚呆呆地跪在地上,赤红的眼倒映着焦黑的墙面,失去了声响。
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拦过他一次,这一次,无论如何也没有拦住。
男人还穿着有些被划破的戏服,跌跌撞撞冲入了火场,紧闭着嘴,阻碍不住从眼眶中大颗大颗滚落的泪珠。
喑哑的呼吸闷在喉腔,呛得他连灵魂都阵痛不止,他在浓烟与废墟中搜寻起来,咳得像是要吐出肺部的碎片。
但掉出来的却只有喉管黏膜的血块而已。
白皙精致的面容被黑烟以尘灰修饰,依旧漂亮得不行,却不会再有个人拿着手帕轻轻擦掉了。
他们冷战许久,最后看到的那一眼只有戏里的那一刻。
可那时候,孟繁星看向的不是他,而是肖恬。
她生动的眉眼被轻轻抹去了,变成火海中沉痛的泪眼。
她倒在火光中,倒在晨曦前。
事业的低谷没有摧垮她,不幸的童年也没有折毁她。
但她为救虞司砚而死。
她死了吗?
男人在心中犹豫着,竟然给不出一个答案。
她明明在他眼前被火焰吞没,可他却犹豫于这个已经笃定的事实。
这座工厂像是一间专门为她建造的焚化炉,漆黑的墙壁爬满哀悼般的尘土。
铅色的灰烬洋洋洒洒飘落,形如一场劣化的雪景,又或者是某个人没来得及安葬的骨灰。
火焰还没有被彻底熄灭,高温毫无退却的痕迹,他却像是感知不到温度一样,用那双没有任何遮盖的手翻开一块块乱石。
墙壁边缘烧得通红,一按上去,皮肉就开始滋滋作响。
可虞司砚咬着牙,绷着浑身的力量,颤抖着将那块碎石掀开了。
没有……
她也不在这里。
冷汗层层叠叠落下,砸在地面,迅速蒸发成了一道水汽。
青筋几乎爆出表皮,他撑着已经发颤的腿站起来,继续搜寻。
跌跌撞撞地,不知道鞋底已经快被融穿。
泪水也没有存在的痕迹,火气过盛,一涌出眼眶就飞快地蒸发了。
好像没有人会为她悲伤。
最起码,虞司砚不会为她悲伤。
对,孟繁星充其量只是一个拥有利用价值又很好骗的女人,根本无法牵动他的情绪。
他只是因为那个女人身上的价值还没被榨干就死了而已。
他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他还算好而已。
他只是感觉,这些年跟她住在一起的感觉还不错而已。
他只是……
“噗通”一声,再也支撑不住的膝盖弯折了,磕在漆黑而滚烫的地面,脆弱地哀鸣起来。
“司砚!”
“虞司砚!你在干什么!”
对于周遭的叫喊一无所觉,男人抬着被烤得通红、只有边缘残留着焦炭痕迹的手腕,轻轻按在了脸上。
空洞的眼睛向上看着空白的穹顶,飘落的灰烬一片一片,落在他脸颊上,痛得眼睛闭不上一样闪着水光。
他像是看见了什么,伸出颤抖的手。
那双手再也不好看了,皲裂破口,丝丝血迹渗出,残余着被高温炙烤过的痕迹。
“咚”地一声,他倒在了地面,不省人事。